當我12歲的時候,我發生了一件愚蠢的意外。當時我從鎮上騎自行車回家,一輛巨大的卡車過於靠近,導致我把自行車轉向。一切發生得很快:我把左腳伸出去穩住自己,腳跟重重地撞下去。這個衝擊把我從自行車上摔下來,躺在灰塵中,雖然很高興還活著,但我無法直起腿來。那輛卡車沒有停下。
X光顯示,我脛骨上端的骨頭碎裂了,我被帶進手術室,外科醫生把骨頭碎片扳回原位。一個圓柱狀的石膏被捲在腿上,我被告知秋天再來檢查。只有當那個石膏被取下後,我的恢復之旅才真正開始。變化發生了:膝蓋變得膨脹,與之相比,我的大腿和小腿看起來像竹竿一樣纖細和營養不良。當我試圖走路時,膝蓋搖晃不穩。
當我想起那個休養的夏天(疾病後的治癒和恢復過程)時,我記得下午在家閱讀和做物理治療練習——起初是謹慎的,然後越來越有信心。白天充滿了各種聲音:花園中的鳥兒,遠處的汽車,穿過房子後田裡大麥田的風聲。在12年裡,我的身體幾乎從未停止過,現在它變得如此靜止不動,這似乎不自然,就像我的受傷改變了時間本身的本質。我生活的流動被停滯了,但正是這種靜止給了我治癒的機會。
在我的受傷之前兩年,我因腦膜炎住院一周,花了許多周才感覺回到自己。與肢體相比,似乎可以客觀地指出需要恢復的部位,低頭看腿說“問題就在這兒,就在這兒。” 鍛鍊腿需要努力,但也很直觀,我的進步體現在大腿的體積和皮膚的顏色上。我從腦膜炎中恢復要困難得多,要掌握恢復的邊界要模糊得多。一種懶洋洋的疲憊主宰著我的日子,給世界蒙上了夢境或幻覺的明亮霧氣。我的身體正在康復,但我的心智也是。現在回想起來,那明顯是我第一次體會到恢復的複雜性,以及它對不同疾病和不同人可以採取非常不同的形式。
2000年,我成為急診室醫生,然後在2005年成為全科醫生;在整個醫學培訓過程中,我發現“恢復”和“休養”這些詞通常不在醫學教科書的索引中。我所學習的醫學通常假定一旦危機過去,身體和心智會找到自我癒合的方式。但在近30年的執業生涯中,我經常發現事實正好相反:在恢復過程中提供指導和鼓勵是不可或缺的。奇怪的是,我的病人經常需要被賦予採取他們需要的休息和康復時間的許可。疾病不僅僅是生物學問題,而且是心理學和社會學問題。我們的疾病發生方式深受過去經歷和期望的影響,恢復道路也是如此。無論是我們的膝蓋還是顱骨需要從創傷中恢復,或是肺需要從COVID-19等病毒感染中恢復,或是大腦需要從腦震盪中恢復,或是心智需要從焦慮危機中恢復,我經常提醒病人,給予恢復過程足夠的時間和尊重是值得的。我們需要注意恢復環境,慶祝大自然的重要性,並認識到它可以發揮的促進康復的作用。當疾病或殘疾無法治癒時,通過建立更有尊嚴和自主的生活,仍然有可能“恢復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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痛苦沒有等級之分,我們不能說一組條件值得同情,而另一組條件應該被忽視。我見過病人的生活多年來被失敗的愛情事務所主宰,也見過其他人以最殘疾、最失去獨立的姿態迎接最嚴重的傷害。儘管比較很誘人,但很少有幫助。我們也不應急於為恢復制定時間表:制定可實現的目標更重要。
美國是少數幾個沒有全國性帶薪病假法律要求的已開發經濟體之一。2014年國家經濟研究局的一項研究發現,歐洲人的病假時間是美國人的兩到三倍。這可能反映了美國人對休息和休養的厭惡,但肯定有成千上萬的美國人在身體不適時還是強迫自己去工作。
盡早學會最大限度地提高生產力的壓力,我們需要解構關於成功生活的遺傳觀念。但如果我們不修改這些想法,我們不太可能為恢復留出時間,或者理解休息和休養的價值。休養需要時間,而我們給予那個時間的價值最終取決於政治家的支持,但我們提供福利的能力比以前更強。在美國,我們給自己的工作假期一直在20世紀初以來不斷擴大。但要提供一個支持性的福利安全網,讓每個人都能盡可能好地恢復健康,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
30年的臨床經驗教會我一些原則,這些原則幫助我的病人渡過了疾病的可怕景觀——我們所有人都會早晚面對。最好找一個你能信任的醫生,但也要成為你自己最好的醫生:藥物是治癒的最不重要的部分,我見過許多治療方法改變我病人的生活——唱歌、散步、進食、跳舞或與心愛的寵物坐在陽光下。健康是一種平衡,而不是目的地:我們的身體是自然的一部分,醫生和護士更像園丁而不是機械師。自我同情是一種被低估的美德,對自己仁慈很重要,記住疾病的想法和期望與藥物和毒藥一樣強大。儘管疾病會帶來煩惱、挫折和羞辱,但它可能教會我們所有人有價值的東西,即使那只是珍惜感覺良好的時候,或在別人身上看到健康。我們都需要學習休養的藝術。
摘自《恢復:遺失的休養藝術》,Gavin Francis著。經Penguin Life,Penguin Random House LLC成員安排出版。© 2022,2023 Gavin Francis。